妾常氏籍没发卖前原也是好人家的女儿，字也识得全，书也看得进，就这么在一众莺莺燕燕里腹有诗书气自华地脱颖而出，在子女的读书识字上也越发用了心。
她自然知道，太师府上几个少爷书房里使唤的都是小厮，红袖添香虽是太师府一时美谈，小丫鬟敢近少爷跟前伺候那可是讨打。
就不说府上少爷，二小姐的书房布局看上去都和太师的仿佛，只少了待客的小厅和几间供幕僚休憩的屋舍。
书房角落的罗汉床，只是用来午睡或因为看书累了临时休息一下。书多了也放在床上，地方不算大，那一架古琴便也是放床上。
冯太师的书院还有一间琴房，就在茶室的一侧，也是临窗摆着。不比这里用屏风隔开，而那具琴就在眼前。
“二小姐这一笔字，越发好了。”常氏在一旁立着，那上面一笔细致柔美的簪花小楷，是学的晋朝卫夫人。
传说卫夫人是王羲之的少时老师。能当得起书圣王羲之的老师，可见卫夫人书法水平之高。而冯太师的几个女儿皆是临摹的卫夫人帖。
也因太师长女冯昭曾以簪花小楷抄了几卷佛经，冯太师见了不置可否，却命人供在家庙佛前。
常氏安了心，见冯润屋子里次序井然，转而和她说，“二小姐，你四弟得了太师青眼，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。只是洛阳官邸不比太师府，四小姐可能要跟你住一个院子。”
去了洛阳，长姐也要开始备嫁了。
冯润点了点头，不过这时的她也想不到，她生母常氏会将太师其他的儿女都带上，除了襁褓中的。据说，她生母常氏是这么跟冯太师说的。
“去了任上，他们也都要启蒙了，宫里的皇上诸王都请了汉人的学者。我们家的孩子有的还不会说汉人的话了。”
也是放心不下留在太师府协理管家的两个妾室。
一开始，主母博陵长公主便是这么掌家。
冯太师跟前得宠的妾，皆有协理管家的权限。而她本性疏朗，不爱理事，便如天子垂拱，无为而治，直弄出个跟三国时期一样的三分天下来。
冯太师此番外任洛州刺史，洛阳，则是洛州的治所。
冯润的书房临窗即是书案，书案的对面则是书架，用一个丝帘将书架盖着，以免书上积累灰尘。
她随手抽出一卷书，翻看。
公元220年12月，三国时期的曹丕逼迫汉献帝退位，他把洛阳作为曹魏政权的京都。
天下人都知道司马氏是从曹魏政权手中抢夺政权建立的西晋。公元256年，司马炎取代曹魏建立新政权，改国号为晋，定都洛阳。
八王之乱后西晋元气大伤，内迁的诸民族乘机举兵，五胡（匈奴、鲜卑、羯、氐、羌）乱中原。京都洛阳破败不堪，公元313年晋憨帝迁都长安，公元316年长安被五胡所破，西晋灭亡。
次年，皇族司马睿在建康（今南京）称帝，史称东晋。
晋太元八年（公元383年），东晋与前秦苻坚淝水之战，东晋以少胜多，而氐族人所建立的前秦帝国因此崩塌。
原本归附前秦的部族纷纷自立，鲜卑拓跋氏趁前秦四分五裂重建政权。公元386年拓跋珪在牛川自称代王，重建代国，定都盛乐（今内蒙古自治区和林格尔县）。同年四月，改称魏王。
公元398年六月，正式定国号魏，史称北魏。同年七月道武帝拓跋珪迁都平城（今山西省大同市），称帝。
北魏太延五年（公元439年），太武帝拓跋焘统一北方。
东晋元熙二年（公元420年），宋公刘裕废除晋恭帝，建立刘宋，东晋灭亡。中国历史进入南北朝时期。
从夏、商、东周到东汉、三国的曹魏和西晋，六朝古都洛阳对于想要一统天下的北魏有着莫大的吸引力，就像身为五胡之一的鲜卑对于正统身份的渴望。妾常氏在正室博陵长公主身故之后，绞尽脑汁拔得头筹。
原是留了那两个姐妹管家，而她孤身跟着冯太师去任上，帮着料理内务。
最近妾常氏走路都带风，正是春风得意时，却不想宫里来了这一道恩旨。
是有些措手不及的。
一盏茶的工夫，墨迹已干。妾常氏匆匆看了一遍，收起信笺，心里已经有了底。
皇上勤学，喜好读书，手不释卷。
性又聪慧，精通五经，博涉史传。善谈《庄子》、《老子》，尤其通晓佛教义理。她看了看二小姐书桌案头，可不就是这些？
常氏看到这里，便已经知道自己女儿将来要走的路。
当年她籍没为舞姬，也曾聪明反被聪明误，阴差阳错来了太师府伺候人。若非博陵长公主一时兴起，只怕这辈子也没有机会冒头：
鲜卑人极为看重出身，投降而来的他国皇族或南北朝名将，几乎人人都尚娶公主。而这些手握内宅生杀大权的主母，有的能够容人，有的则悍妒得厉害。
她也是吃过亏的。
且不说常氏心事重重地走了，自要去帮四少爷冯夙在冯太师跟前转圜。丫鬟丹蔻收拾好行李，见二小姐去了屏风后，轻手轻脚退出去。
怕有人路过吵到二小姐，便静静守在门口。她执扇子看着廊下陶瓮里养着的几尾红鲤鱼。
旧时的庭院屋舍多为木制，裹以桐油清漆以防虫蚁，这种盛水的瓮便也多，以备夜里失火不时之需。
冯润躺在罗汉床上看《庄子》，渐渐睡着了。
她梦见小时候和大姐在后花园里扑蝴蝶，水上开满莲花，听取蛙声一片。
她幼弟跟了来，却被叫声吸引去了水边，不知怎么的，失足掉水里。妾常氏吓得不轻，骂起她来，被大姐训斥了一顿，捂着脸只是哭。
直到这两年她看的书多了，也有了名师教导，许多事情才渐渐开始理解和想通。
门外传来一些动静将她惊醒，听见丹蔻在和什么人说话。
“二姐在里头吗？”
“在的，四小姐。”丹蔻回道，“不过二小姐刚睡下不久，这会儿怕还没有醒了。”
“这都要吃饭了，怎么挑这时候歇着？”
冯润支起身，“是璎珞吗？快进来吧。”
太师府四小姐冯姗，小字璎珞，也是与佛有缘。据《妙法莲华经》记载，用“金、银、琉璃、砗磲、玛瑙、真珠（即珍珠）、玫瑰七宝（七宝的解释有多种版本）合成众华璎珞”。
可见璎珞应由世间重宝所成，寓意为“无量光明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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