苏逸然脸上并未出现预期的欣喜或激动。
他只是静静地听着，修长的手指在光洁的会议桌面上无意识地轻轻敲击了两下，节奏很慢，像是在思考，又像是在权衡。
那只布偶猫雪球似乎被这细微的敲击声打扰，耳朵微微动了动。
“感谢红杉的认可，这个估值，确实体现了贵方的诚意。”
苏逸然开口，声音依旧温和，但李百惠敏锐地捕捉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。
“不过，”他话锋一转，目光重新聚焦在李百惠脸上，带着探究，“资本逐利，天经地义。红杉如此慷慨，想必对茶喵的未来，也有非常具体的期待？”
李百惠迎上他的目光，没有丝毫闪避。她身体微微前倾，双手交叠放在桌面上。
“当然。红杉的投入，需要看到与之匹配的增长回报。我们的核心条款是，签约后，三年之内，茶喵执事的门店数量，必须从现在的一百五十家，突破一千五百百家！”
“一千五百家！”
五个字，像五块沉重的冰砖，被李百惠清晰地、掷地有声地砸在会议桌中央。
空气仿佛瞬间被冻结了，连窗外雨声的喧嚣都似乎被隔绝在外。
会议室里只剩下压抑的呼吸声，红杉团队的人下意识地屏息，目光在两位主角之间逡巡。
苏逸然脸上的温和并没有消失，也没有如众人所料的那般怒目而视，他只是微笑轻轻的吐出了几个字：“不够！我要二十亿！”
会议室内红杉团队的其他成员下意识地反驳道：“苏先生，您这未免也太儿戏了吧！红杉资本给出的价已经是业内最高的了！”
“哦，是吗？GGV已经给我报了20亿，如果不是李小姐，我也不会来这里，既然你们不能做出决定，那你们就在好好的商量一下吧！我给你们三天的时间。”
第一次谈判不欢而散后的第二天，傍晚。
一场淅淅沥沥的小雨取代了之前的狂风暴雨，给闷热的城市带来一丝凉意，却也让空气变得粘稠湿冷。
李百惠结束了一场冗长的内部风控会议，疲惫感如同潮水般从四肢百骸涌上来。
她拒绝了司机，只想一个人在这微凉的雨夜里走走，理清被数据和条款塞满的思绪。
茶喵执事的收购案是她求了父亲好久，才得到的机会，为此她已经一周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，可没想到还是被那个臭流氓一句话就轻飘飘打打发了。
高跟鞋踩在湿漉漉的人行道上，发出清脆而孤寂的回响。
街灯昏黄的光晕在雨丝中晕染开，将她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。
转过一个僻静的街角，前方一家早已打烊的小书店屋檐下，一道身影吸引了她的目光。
走近几步，她停住了脚步。
苏逸然蹲在那里，昂贵的西装裤膝盖处毫不介意地浸在浅浅的积水里。
他背对着街道，在他面前，是一只瑟瑟发抖、瘦骨嶙峋的流浪小橘猫。
小猫浑身湿透，毛发脏污粘连，一条后腿不自然地拖在地上，发出微弱而可怜的呜咽。
苏逸然小心翼翼地伸出手，掌心托着一小块撕得很细碎的火腿肠。一点点地凑近那只充满警惕的小猫。
“嘘…别怕，小家伙，没事了…”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，雨水顺着他的额发滴落，滑过高挺的鼻梁，他却浑然未觉，全部的注意力都在眼前这只受伤的小生命上。
“来，吃点东西，吃了才有力气…腿很疼是不是？别担心，我会帮你的。”
那只小橘猫起初惊恐地往后缩，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。
但或许是苏逸然身上散发出的善意太过明显，也许是食物的诱惑难以抗拒，它终于一点点地凑近那只温暖的手掌，小心翼翼地舔舐起碎火腿肠。
就在小猫低头吃东西的瞬间，苏逸然把小猫抱了起来，护在自己的胸前。
小猫惊叫了一声，但在他温暖而稳定的怀抱里，挣扎很快就微弱下去，只剩下细微的呜咽。
直到这时，苏逸然才长长地吁了一口气，他抱着小猫站起身，这才察觉到身后有人。
他转过身，猝不及防地对上了李百惠的视线。
昏黄的街灯下，雨水在她白皙的脸上流淌，发梢湿漉漉地贴在额角，昂贵的西装外套和长裙都被雨水打湿了大半，紧紧贴在身上，显得有些狼狈。
但那双眼睛还是一如既往的清澈明亮。
即使已经见过很多次，苏逸然仍会沉醉其中。
四目相对，空气仿佛凝固了几秒。只有雨丝沙沙落地的声音。
李百惠的目光从苏逸然湿透的肩头，移到他怀里那只终于停止呜咽的小猫，最后，落回到他那双眼睛上。
她动了动嘴唇，想说点什么，比如“苏总好雅兴”，或是“苏逸然我好想你”，但最终，什么话都说不出来。
苏逸然先打破了沉默。他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小猫，嘴角扯出一个极淡、极淡的弧度：
“抱歉，李小姐，我得先带它去看医生。”
他微微颔首，抱着那只小橘猫，转身，毫不犹豫地走进了迷蒙的雨幕之中。
湿透的背影在昏黄的灯光下很快模糊，消失不见，只留下李百惠独自站在街角的屋檐下，耳边似乎还回荡着他那句带着无尽复杂意味的轻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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