御书房的蟠龙柱上凝结着霜花，陈墨的玄色大氅扫过汉白玉地面时，带起一片细碎的冰碴。他望着龙椅上那个端坐着的身影——面容与先皇有七分相似，眉骨却高得像用刀凿出来的顽石，眼尾纹路里渗着暗红，分明是被邪术强行续上的活气。
"亡灵合成师陈墨，见过陛下。"他的声音落在空荡荡的金銮殿里，惊得檐角铜铃轻颤。
傀儡皇帝的手指在龙案上叩出闷响，指节泛着青灰，指甲足有三寸长，刃口凝着黑血："陈先生好大的架子。朕等你三个月了，这三个月里，你那宝贝徒弟在诏狱里啃了十七根铁钉，每根都刻着'陈'字。"
陈墨的瞳孔微微收缩。他能感觉到袖中苏九娘的手在发抖——那丫头总爱把银铃铛系在腕间，此刻却静得像块石头。三个月前他故意留的破绽，终究还是被这尊傀儡抓住了把柄。
"陛下可知，您体内的'镇魂钉'，是用南海鲛人的脊骨淬了尸毒？"陈墨抬手，一团幽蓝鬼火在掌心凝聚，"每根钉子都在啃食您的命数，等钉尖触到心脏......"
"住口！"傀儡皇帝霍然起身，龙袍下的躯体发出金属摩擦般的声响。陈墨这才注意到，他的腰腹间缠着密密麻麻的青铜锁链，链环上刻满灭魂咒，每走一步，地面就裂开蛛网状的冰纹。
"你以为朕是被邪术操控的提线木偶？"傀儡皇帝的声音突然变得沙哑，像是两个人在同时说话，一个带着帝王的威严，另一个像是从深渊里挤出来的呜咽，"朕是天命所归！当年先皇病重，朕替他批了三年奏折，他却在榻上拉着朕的手说'阿昭，这皇位本就该是你的'......"
陈墨的太阳穴突突直跳。他认出这声音——三个月前在冷宫废墟，那个浑身是血的少年扑进他怀里时，也是这样的哽咽。那时少年说自己是先皇最小的儿子，被权臣追杀，求他为自己合成一具不会死的躯体。
"阿昭。"陈墨轻声唤道。
傀儡皇帝的动作顿住了。他缓缓抬起头，眼底翻涌的黑雾中，竟映出一点微弱的清明："陈先生......你还记得我叫阿昭？"
"我当然记得。"陈墨从袖中取出个檀木匣，"当年你说，要做一个能拥抱自己母亲的皇帝。你看，我给你带了她最后绣的香囊。"
檀木匣打开的瞬间，整个金銮殿的温度骤降。傀儡皇帝的指尖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，青铜锁链发出刺耳的崩断声。陈墨看见，那少年模样的魂魄正从傀儡的躯壳里往外钻，像片被狂风卷着的薄纸，随时会被撕碎。
"拦住他！"傀儡皇帝突然暴喝。十二道身影从殿外破门而入，皆是身披重甲的铁卫，面甲下渗出的黑血滴在地上，立刻腐蚀出冒着青烟的窟窿。
"是尸将！"苏九娘的声音从陈墨身后传来。她不知何时已站在廊下，手中银铃轻晃，每一下都震得尸将的甲片嗡嗡作响，"这些家伙的魂魄被封在铁胎里，寻常阴火破不开！"
陈墨反手抽出腰间的骨笔，在虚空画出半道符咒："九娘，用千机匣里的蚀骨粉。昭儿的魂魄最弱，必须在他们合围前......"
"不必了。"
一道清越的剑鸣划破空气。林昭从梁上跃下，手中的"寒烬"剑泛着幽光。这是陈墨用十万阴兵的怨气淬炼的剑，专破邪祟。他反手刺向最近的尸将，剑锋过处，铁甲迸裂，露出里面纠缠的黑雾——竟是具穿着明黄龙袍的女尸，面容与傀儡皇帝有三分相似。
"母妃！"傀儡皇帝的魂魄发出尖叫。那女尸的眼珠突然转动，指甲穿透尸将的胸膛，直插向少年模样的魂魄。
陈墨终于看清了。所谓的"傀儡皇帝"，根本是两股力量的角力场：一边是被邪术强行续命的少年阿昭，一边是被封印在铁胎里的先皇后。当年先皇病重，太子（即阿昭）为救母妃，听信方士之言，用十万阴兵血祭，将母妃的魂魄封入铁胎，想借尸还魂。却不想方士暗中动了手脚，让铁胎吸走了阿昭的生机，反成了操控他的邪物。
"原来如此......"陈墨的骨笔重重顿在地上，"你不是要皇位，你是要救你娘。"
阿昭的魂魄突然剧烈颤抖，青铜锁链在他体内寸寸断裂："陈先生，求你......放了我娘......"
"晚了。"先皇后的声音从铁胎里传来，带着刺骨的寒意，"这孩子的心脏，早被炼成了引魂灯。等我吸够他的生气，就能借他的躯体重生......"
话音未落，陈墨手中的幽蓝鬼火突然暴涨。那是他用自己三魂七魄凝练的"往生焰"，专烧因果，断轮回。火焰裹住阿昭的魂魄，也裹住了铁胎里的先皇后。
"你疯了？！"苏九娘扑过来要拽他，却被林昭拦住。寒烬剑挑开扑上来的尸将，剑尖却在陈墨背后划出血痕——那是往生焰需要的"活祭"。
"昭儿，你记不记得小时候？"陈墨的声音越来越轻，"你蹲在御花园看蚂蚁搬家，说等长大了要让全天下的百姓都吃饱饭。那时候你娘摸着你的头笑，说'阿昭要做个仁厚的皇帝'。"
阿昭的魂魄在火焰中舒展，青铜锁链彻底碎裂："我记得......陈先生，我疼......"
"我知道。"陈墨的眼泪落在地上，冻成冰晶，"但你要替娘看看，这天下是不是真的如她所愿。"
往生焰突然炸成一片光海。当光芒散尽时，龙椅上只剩具焦黑的躯壳，铁胎碎成了齑粉。阿昭的魂魄飘向窗外，最后一抹残魂在陈墨耳边说："替我告诉母妃......我不后悔。"
苏九娘扑进陈墨怀里，银铃碎了一地："你这个傻子！"
林昭弯腰捡起地上的香囊，上面还留着淡淡的茉莉香："陛下，您的江山，该换主人了。"
殿外传来晨钟。陈墨望着东方泛起的鱼肚白，忽然笑了。他知道，真正的战斗才刚刚开始——那个操控先皇后的方士，还在暗处盯着他。但至少此刻，他用三魂七魄换了个少年皇帝的解脱，换了个可能更好的天下。
风卷着雪花扑进殿来，落在焦黑的躯壳上。陈墨伸手接住一片雪花，看它在掌心里慢慢融化。
"阿昭，"他轻声说，"下辈子，做个普通人吧。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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